12/15/2002

《出尘》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我们一行五人推着行李车出了首都机场,此次出差还算有所收获。孟方因为还有一年即将面临大选,现任内阁中有许多人都希望能在大选前做成几笔大生意,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选票还是为了佣金。他们让我们尽快做出网络规划方案和报价后提交给邮电部项目评估委员会。
  
  手机响了,我看了一眼主叫号码。“喂,璐璐,”我背过身压低声音说,“宝贝儿,你好吗?”
  “老公,你可回来了!”璐璐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儿吗?”我有点紧张地问。
  “咱们家还好,”璐璐低声说,“我想你了。”
  我松了口气,“我也想璐璐了。今天能早点下班吗?我想直接去你公司找你。”
  “可以啊。老板说今天周末,我下午两点就可以走了,你过来吧。”
  
  我坐在璐璐上班的写字楼大厅里等她,外面朔风凛冽。枯黄的叶子在风中上下飞舞,满眼皆是萧瑟凄凉的景象。大厅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一个个西服革履,笑语喧喧。所言者,无非都是生意和人际关系之事。
  在接待处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丛竹图》,显然是当代画家临摹郑板桥之作。我对书画一道知之甚少,但非常喜欢郑板桥的为人。
  “……半生图利图名,闲中细算,十件常输九。跳尽胡孙妆尽戏,总被他家哄诱。马上旌笳,街头乞叫,一样归乌有。达将何乐?穷更不如株守。”我对着那幅名画念起了郑板桥这首着名的《念奴娇》。该词道尽作者淡泊名利的豁达心胸。尤为难得的是,他在山东做十年知县,鞭笞奸吏,爱民如子。有一年山东闹大饥荒,郑板桥开仓放赈,同时大兴工役,修城筑池,招远近饥民就食赴工,救活饥民数万人。六十一岁时,山东再次闹饥荒,郑板桥因为为民请赈触怒了大吏而辞职。离任之时,百姓遮道挽留,家家画像以祀,并自发于潍城海岛寺为他建立生祠。
  “现在肯为老百姓说话的好官太少了,”我从心底发出一声感叹。
  
  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回头一看,璐璐笑盈盈地站在我身后。我四面看了一下,伸手握住了她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我们俩的身体都似乎震了一下。那一刻,我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我们微笑着互相打量对方,一直没有说话。我站起身,拉着璐璐的手走到写字楼的外面。
  璐璐从随身背的小包儿里拿出一把汽车钥匙,让我吃了一惊。
  “哪儿来的汽车钥匙?”我问她。
  “老板觉得我们这儿小马整天在外面跑,打出租车不方便,就给他长期租了辆富康。今天上午他有急事儿,去长沙出差了,可能得去一个礼拜。老板觉得租了车不开太可惜,就让我先开着。”
  
  “爸妈还好吗?”我上了车,打着了火儿问。
  “挺好的。”璐璐说,“昨天晚上你睡觉了吗?”
  “没怎么睡。”我说,“从达卡起飞是夜里12:00,就是新加坡时间的早上两点。飞到新加坡四个小时,睡了一小会儿。”
  “你要累我来开车好了。”璐璐说。
  “没事儿。从新加坡飞回北京,我睡了一路。”我说,“刚才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妈没在家,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咱们现在就回去看看他们吧,你这一走,都快半个月了。”璐璐说,“爸妈挺替你担心的。”
  “替我担什么心?我这几天又不在国内。”
  “爸前两天去开一个通信会议。听一个人说,国安部正在开发一种互联网的过滤软件,好像已经测试完了。爸说,政府也知道我们现在通过互联网传递消息,所以想把所有他们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信息都过滤掉。”
  “这他们哪儿堵得过来呀?中国电信国际出口带宽一秒钟好几百兆比特,他们得弄多大的服务器才能在一秒之内分析过滤那么多数据啊?”我想了一会儿说,“通过代理服务器上明慧网的数据包,他们倒是有可能拦截,不过这个花费可太大了。”
  “老江搞一个五十周年国庆还要花1600亿,真要想达到什么目的,他们肯定不惜靡费。”
  
  “我们回来了,”我和璐璐进家门的时候,看到妈妈正在厨房往两个杯子里倒热水。
  “回来了,”妈妈说。“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我在飞机上吃的。”我说。“爸在家吗?”
  “你爸出差去济南了,”妈妈说。
  我和璐璐走进客厅,惊奇地发现屋子里还坐着原来一起炼功的另外两个阿姨。我只知道她们一个姓赵,一个姓孙,自从镇压开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你们好,”我和她们打了声招呼,璐璐朝她们笑着点点头。
  “这又是从哪儿回来呀?”赵阿姨问我。
  “从孟加拉,那边有一个出口项目。”我说,“好长时间都没见你们了。最近怎么样?”
  “她们俩今天刚从拘留所给放出来。”妈妈端着两杯茶走进来说。
  “是吗?”我和璐璐都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儿?”我问道。
  “其实我们也没干什么,”赵阿姨说,“上个月底,江泽民跟法国的什么报纸说咱们是‘X教’。那以后吧,我在家呆了三、四天,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原来我那肾病就是师父给治好的,后来又参加师父在郑州办的面授班。师父好不好那我们都是亲眼看见的,我就想这中央台可真够坑人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我忽然想起来兜儿里有新加坡航空公司发的两小包花生,就掏出来放在茶几上说,“阿姨,你们吃点花生。”
  赵阿姨看了一眼花生,接着说,“不用。上礼拜天,老孙来找我,她听说天安门那儿有好多大法弟子。我们俩一商量,说到天安门那边转转,看看能干点儿什么。谁知道刚一去,就碰上一个便衣,问我们炼不炼法轮功。我想,咱们炼功人也不能说假话啊。我就说‘炼’,他们立刻就叫来一警车把我俩抓到天安门派出所。后来有一个警察提审我,问我是哪来的。我刚一报地址,他们就打电话把袁建叫去了。拉到岳各庄派出所,呆了半天,然后就把我们拘留了。”
  “天安门派出所那儿关了多少人呢?”璐璐问。
  “唉哟,好多呢!”赵阿姨说,“得有100多人,一开始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后来人挨人,都快关不下了。这个进来,那个出去的。”
  “都是因为炼法轮功的吗?”我问。
  “可不都是。”孙阿姨说,“警察可凶了。一个弟子大声背师父写的诗,过来一个警察揪着他头发把他抓到铁笼子外面去,把两只手一上一下背到后面铐起来,然后用警棍没头没脑地打,打得满脸是血。我们都在里面喊‘不许打人!’那个警察还打,最后过来一个老警察让他停手他才停的。”
  “唉!这警察也真是,背背师父的诗碍他什么事儿,简直是虐待狂。”我说。
  “就是啊。这么好的诗,这么好的功法。”赵阿姨说,“那儿关着的弟子干什么的都有。我周围有好几个都是你这么大年纪,穿得干干净净的大学生。”
  “哪是大学生啊,”孙阿姨纠正赵阿姨说,“好几个都是中科院和清华的博士、硕士的。我还听俩警察聊天时说,有一个什么地方的地委书记也来为法轮功上访呢。”
  “现在连这地委书记都没地儿说话,老百姓说话更没人听了。去信访局上访就抓走,去天安门也抓,成心堵老百姓的嘴,”我说。
  
※※※
  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璐璐显然注意到我一直在床上翻来复去,就小声问我,“怎么不睡啊,时差没有倒过来吗?”
  “没有。我在想啊,按说咱们修炼‘真善忍’,应该是最光明正大的了。现在呢,做什么事情都得小心又小心。”
  路灯透过玻璃照在璐璐的脸上,她正大睁着眼睛看着我。
  “今天,我在你们那个写字楼看到郑板桥的画时,想起他的一句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现在中央里怎么好象一个为民请命的官儿都没有,让老江由着性子胡来。嗨!”我叹了口气说,“今天下午你说的封堵互联网的事儿吧,我就觉得他们是要钱有钱,要兵有兵,咱们什么都没有,赤手空拳。”
  “咱们不能这么想,”璐璐说,“你还记得耶稣在海上遇到风暴的故事吗?”
  我凛然一惊。
  那是《新约全书》中“马太福音”里记载的一个着名故事。有一次耶稣带领门徒渡海,中途起了风暴。眼看着船就要被波涛吞没了,而耶稣却在船上睡着了。门徒非常害怕,就把耶稣叫醒了说:“主啊,救救我们。”耶稣起身斥责风和海,海水就平静了下来,风也住了。这个时候,耶稣转过身严厉地问门徒:“为什么要胆怯呢?你们的信心到哪儿去了?”
  我从故事中回过神来。璐璐握着我的手说:“耶稣不在世后,基督教被迫害了三百多年。多少信徒被烧死,被酷刑折磨致死,被狮子和老虎吃掉,还有做苦工累死的。那个时候罗马帝国多强大,但是在基督徒坚定的信仰面前,一切权力都黯然失色。罗马帝国灭亡了,基督教却一直传到了今天。”
  我转过头来看着璐璐,几个月的镇压使她这个原本娇弱的女孩儿变得越来越坚韧了,也越来越理智。
  “你说得对,”我感慨地说,“镇压者很无知,没有历史知识,连什么是信仰都不懂,这只能说明他们自己毫无信仰。他们唯一所有的就是迷信,迷信他们的权力,迷信暴力,迷信物质利益。那些东西在对真理坚定的信仰面前什么也不是。我在孟加拉的时候看明慧网,江老贼说我们是‘X教’后,去天安门广场炼功和打横幅抗议的人天天不断,最多一次有500多人。”
  “真了不起!” 璐璐说。
  “古人说,‘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走向天安门也仅仅是个开始,随后而来的肉体和精神考验才是最难的。”
  “我小时候也背过郑板桥的《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
  
  璐璐带着刷碗的塑料手套,认认真真地往信封上粘贴邮票和收信人地址。我坐在璐璐身边背单词,不时抬头看璐璐一眼。
  “老看我干什么?” 璐璐头也不抬地说。
  “明知故问,”我说。“一个女孩,名叫婉君;明眸如水,秀发如云……”
  璐璐温柔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说,“好了,这130多封信都准备好了。”
  “等晚上天黑以后吧,我背单词也该背累了,咱们开车走得远一点,多找几个信箱去寄。”我说。
  
  GRE考试一天比一天近,我开始全心全意地专心复习,公司所有的应酬活动我也能推就推。
  明慧网上有关大陆的消息越来越不容乐观,虽然人大立法中并没有说法轮功是“X教”,但公安部按照人民日报定的调子,制订了一套惩罚法轮功“骨干人员”的具体办法。该秘密文件规定,对坚持在公众场所炼功、进行“秘密集会”或进京上访者,一律处以劳教。同时警察开始在北京各个旅馆和进京的交通路口严密盘查外地进京上访的功友。一旦发现,立即予以罚款、拘留和遣送。尽管如此,每天在天安门广场炼功和展开横幅的功友依然络绎不绝。
  当局除了在各地收紧对法轮功学员的管制,对于互联网的监控也日趋严密。齐齐哈尔大学学生张吉因使用电子邮件谈论法轮功情况,于10月被捕并于11月8日遭检察院起诉。他被指控从今年八月起利用学校的互联网服务,传送电子邮件至美国、加拿大的法轮功网站介绍黑龙江省法轮功的情况,同时从这些网站下载法轮功的最新消息并将它们告诉其他功友。
  就在张吉被起诉的同一天,美国法轮功学员在纽约曼哈顿的Tribecca电影中心公映了一部30分钟的纪录片《法轮功--真实的故事》,第一次将法轮功的真实情况以视频方式展现在观众面前。来自美国、日本和德国等地的二十多家大型中西方媒体参加了此次公映式。
  可以看出,虽然中共的宣传机器日夜不停地向海外散布有关法轮功的谣言,虽然中共驻外使节亲自向各国政府和媒体兜售这些谣言,国外法轮功学员澄清谣言的不懈努力也收到了显着的效果。1999年11月18日晚,美国众议院全体通过了要求中国政府停止镇压法轮功的218号参众两院共同决议案,第二天下午,美国参议院也通过了相关的217号决议案。
  该决议指出,法轮功是一种主张和平、摒弃暴力的个人信仰,而中国政府对法轮功的取缔不但违犯了中国的宪法,也违反了《国际公民政治权利条约》和《国际人权公约》;同时,数以千计的法轮功修炼者因为坚持信仰和向国际社会求助而被拘禁并在关押期间受到了非人的待遇和惨无人道的折磨。有鉴于此,决议要求中国政府立即停止对法轮功修炼者的迫害并要求美国政府竭尽全力,通过各种官方和民间渠道,包括联合国人权组织,向中国政府发出强烈呼吁,要求中国立即释放所有被关押的法轮功修炼者,停止一切对他们的非人道待遇和迫害行动,并按照中国宪法恢复法轮功修炼者的信仰自由。
  
※※※
  
  从考试中心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我给璐璐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的 GRE考试成绩。外面没有什么风,路边的残雪也化了不少,阳光透过云彩之间的缝隙暖暖地照在身上,让我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我步行了大概一公里,买了一个烤地瓜,然后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一边吃一边看着大街上来去匆匆的人群。
  虽然我仅仅三心二意地准备了三个多月时间的GRE,考试结果居然颇令人满意,尤其是词汇部分。估计拿到奖学金应该问题不大了。
  “下面的工作就是得找一些学校提交入学申请了,”我一边想一边掏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嘴,然后随手塞进身后的垃圾箱中。
  
  炼功音乐渐渐停了,我结束打坐,用遥控器关掉了音响。回顾几个月来准备GRE的一幕幕好像有一种做梦的感觉。我忽然觉得考试的结果好与不好丝毫也不重要,镇压发生以后,日常生活的一切都再也无法让我有大悲大喜的感觉了,因为无论我自己怎么为未来打算,我都无法保证我可以平安地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我坐在地上犯了会儿愣,起身看看冰箱里几乎已经没有吃的了,就开始穿衣服穿鞋,准备去买菜。
  临考试之前的一个星期,我特意向公司请了七天年假,以便专心复习英语。在这一个星期中,每天我除了背单词和做GRE模拟考试以外,对一切都不闻不问。璐璐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从买菜做饭到刷碗、打扫卫生。虽然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觉得天经地义,但是我却总想着在考完试后认认真真地照顾她几天,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就在我准备出门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你好。”我说。
  “你好,杨帆,我是陈薇。”
  “嗨,陈薇,你好!公司有什么事儿吗?”我问。
  “公司没什么事儿,大家都比较关心你,委托我问问你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数学满分,逻辑部分不太好,700分出头儿,词汇640分。”
  “已经很好了!” 陈薇说,“这个分儿拿奖学金很有希望。”
  “试试吧,”我笑着说。
  “你晚上有事儿吗?” 陈薇问。
  “没什么事儿。”我开玩笑说,“你想请我吃饭呢?”
  “对。张璐有事儿吗?”
  我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她也没什么事儿。你遇到什么喜事儿啦?”
  “我和李维结婚了,今天晚上请咱们部门的人一块儿去吃饭。”
  “真的!恭喜恭喜!”我说,“你应该提前一点儿告诉我,我好准备……”
  “不用准备什么,咱们部门大家凑份子给我买了套床上用品,你和张璐到时候过来就行了。你知道在燕莎桥那儿有一个豆花庄吗?”
  “知道。在燕莎购物中心对面。”
  “没错儿。晚上七点吧,咱们在那儿见面。”
  “好,那一会儿见。”
  
  还记得98年7月的一天,我从外地回到北京,进了办公室以后发现来了几位新同事,都是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其中一位就是陈薇。她眼睛不大,但看上去很秀气也很聪明,一脸涉世未深的表情让我直觉地感到她心地十分纯真。她的男友李维是她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本科毕业以后,李维留在学校继续攻读硕士学位。
  
  我和张璐一走进豆花庄的大门,就听到后面一个包厢中传出来的欢声笑语。陈薇和李维正站在门口迎接大家。
  “恭喜恭喜!”我朝二位新人拱了拱手,璐璐把一束鲜花递给他们说,“祝你们新婚快乐!”
  “谢谢。”他们两个接过花说。
  一位叫张剑的同事站在侧面不远的地方,看到我和张璐后挤了挤眼睛。我知道这是张剑的一个习惯动作,每次他要说话之前都要先挤眼睛。
  “张剑你又有什么要说的?” 陈薇说。
  “杨帆,你觉得他们俩是不是有点儿夫妻相。”张剑说。
  “你这一说,我还真觉得是,”我说,“刚才第一眼看见李维,我就想这人怎么看着那么面熟啊,你说了我才想起来原来他长得象陈薇。”
  “没准儿上辈子就是一家人,”璐璐笑着说。
  
  我们入了座,服务员小姐给我们每个人上了杯菊花茶。
  “今天怎么没见张斌来,”我问坐在旁边的刘颖。
  “他太太最近身体不太好,他现在一下班就得回家照顾他太太,陪他女儿玩儿。”
  “是吗?他太太平时看着挺好的啊。”我一边说一边打开餐巾放在腿上。
  “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是心脏不太好。上个月连续加了几天班,有一天在公司突然就昏倒了。”
  “真的?!真是心脏病那就不能累着,也不能气着。”我说,“公司现在事儿挺多的吗?”
  “咱们部门还行。他们开发部的最近忙着做一个网管的软件,想年底之前做出来。”
  “其实他们不用那么急,到了年底各个省局和市局的固定资产投资计划差不多都完成了,新项目一般都得等到过了春节再上。春节以前能完成开发就行。”
  “年底之前完成开发不还是你跟他们开会的时候定的吗?”刘颖说。
  “啊,那时候觉得孟加拉的项目可能很快要上。想让他们开发部赶紧做完手边的项目,好腾出手来开发给孟加拉的东西。” 我回答。
  “下了班别谈公事。”张剑打断我们说。“现在欢迎陈薇和李维给我们讲讲恋爱故事。”
  大家一边望着他们两个一边鼓掌,还有两个男同事拍桌子吹口哨。
  
  陈英递给我一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贺卡,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大家祝福的话。我从兜儿里掏出支笔,犹豫了一下应该写什么。
  陈薇的脸有点红,说:“我们俩没什么特别的故事。就跟一般大学同班同学交朋友一样”。
  “不要避重就轻啊,”张剑笑着说。“一般大学同班同学交朋友什么样啊?”
  刘颖说,“张剑你这么问不行,你得提出具体问题,比如说你们俩是谁先追的谁?”
  “我们俩谁也没追谁,见了第一面就对上眼儿了。”李维说。
  “然后呢,第一次约会是什么时候?” 刘颖接着问。
  “好象大一开学一个多月?我记不太清了。” 李维说。
  “第一次约会的日子都不记得,太不重视我们陈薇了吧。”陈英笑着说。
  “我也不记得了,” 陈薇说。“反正当时就是觉得挺投缘,所以后来一直挺平淡的就过来了。”
  “我记得你开学没多久就跟我说和我挺投缘。”李维对陈薇说。
  “是你先跟我说的!”陈薇脸都红了。
  大家哄堂大笑。
  “杨帆,你拿着笔转来转去是不是要作诗啊?”陈薇显然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对,”我夸张地说,“啊!晓风闲,暮云残,相逢恨晚!啊!西门外,小河边,今晚八点半……”
  又是一阵哄笑。璐璐小声儿对我说,“你给他们正经写一首吧。”
  我沉吟了一下,提笔写到:

《临江仙》贺李维陈薇新婚之喜
曾向书斋同笔砚
故人今作新人
洞房花烛十分春
有缘始相聚
佳偶幸天成
  
誓海盟山心已许
携手共度红尘
轻怜密爱莫辞频
二人从此始
日近日相亲
  我和璐璐在这首小词下签好了名,然后我把贺卡叠好,放回信封中交给陈英。陈英张着嘴无声地问我,“写完了吗?”我点点头。
  陈英打开贺卡看了一眼说,“你真填了首词啊!”
  “我看看,” 陈薇把贺卡接了过去,和李维一起看。
  “你真应该去学文科,” 李维和陈薇一边看一边笑着说。
  “文科只能是业馀爱好,学理科是为了混口饭吃,”我笑答。
  张剑忽然大笑,大家都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笑。
  “刚才杨帆的话让我想起个笑话。” 张剑赶紧解释。“有一个巡回表演,内容就是说一个人可以绝食好多天不吃饭,让大家去参观那个人。后来一个记者就采访那个表演者说,你不吃饭身体难受不难受啊?那个人说‘当然难受。’记者接着问,‘难受为什么还愿意进行这种表演呢?’你们猜他回答什么?”
  大家沉默了几秒钟,张剑笑着说:“他回答,‘我也是没办法,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
  大家笑成一团,连站在一边上菜的小姐都差点把菜盘子扣在桌子上。
  
  “咱们让新郎新娘给我们表演个节目吧。”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陈英提议说。
  “我们这儿有卡拉OK,”站在一边的小姐说,“我把歌单给你们拿过来。”
  李维和陈薇谦逊了一会儿后,李维说,“我们俩唱个《选择》吧。”
  音乐声缓缓响起:

  走过了秋天 走过冬天
  送走了今天 又是明天
  一天又一天 月月年年
  我们的心不变
  我一定会爱你 到地久 到天长
  我一定会陪你 到海枯 到石烂
  如果回到从前 这仍是我唯一决定
  我选择了你 你选择了我 这是我们的选择
  
  我是第一次听李维和陈薇唱歌,没想到他们唱得如此富有乐感,字正腔圆,也可能是因为彼此感情深厚而至吧。
  我和璐璐对望了一眼,在桌子下拉住了对方的手。
  “杨帆也给我们唱个歌吧,”陈英说,“听经理说你参加公司的卡拉OK,还拿过奖。”
  “拿奖也是纪念奖,”我笑着说,“好吧,给大家助助兴。”我拿过歌单,点了王杰的《回家》:
  …………
  微凉的风 吹着我凌乱的头发
  手中行囊 折磨我沉重的步伐
  突然看见 车站里熟悉的画面
  装满游子的梦想 还有莫名的忧伤
  回家的渴望 又让我热泪满眶
  古老的歌曲 有多久不曾大声唱
  我在岁月里改变了模样
  心中的思念还是相同的地方
  …………
  谁还记得当年我眼中的希望
  谁又知道这段路是如此漫长
  …………
  回家的感觉 就在那不远的地方
  古老的歌曲 在唱着童年的梦想
  走过的世界 不管多辽阔
  心中的思念 还是相同的地方
  
※※※
  

  周末的下午,我把从网上找到的几所美国大学申请表打印出来。由于我考完GRE已经是十二月中旬,“托福”要等到一月中旬才能考,所以许多大学的申请截止日期我都赶不上,可以选择的学校范围非常有限。
  在我正一页一页地填写申请表和准备其他申请材料时,姐姐忽然打电话给我问我知不知道爸妈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我说,“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也没跟我说他们今天要出去。”
  姐姐没有说话。
  “你回家多长时间了?”我问。
  “早上就回来了。他们中午也没回来吃饭。”
  “也可能出去办事儿去了吧,”我说。
  “不会呀,出去办事儿应该中午打个电话回来。我打他们手机打不通,一开始是没人接,现在已经关机了。”
  “是吗?”我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不会又是国庆节故事的重演吧。
  “你不知道就算了,”姐姐说,“再等等吧”。
  “你吃饭了吗?”我问。
  “我吃了,”姐姐说,“我先挂了啊。”
  “要是有什么消息给我打电话。”我赶紧说。
  “嗯。”姐姐答应了一声。
  我和璐璐对望了一眼。
  “爸妈不见了,是吗?”一直在一边听我说话的璐璐问。
  我点了点头,“爸妈最近跟外地功友的联系越来越多,而且把我给他们的一些明慧网资料复印后送给附近的功友,希望他们别出什么事儿。”
  “别担心了,老公,他们做事儿都挺小心的,”璐璐安慰我说,“再等等吧。”
  我沉思了一会儿,接茬儿填申请表。
  隔一段时间,我就往家里打个电话,但是爸爸妈妈一直没有消息。
  “老公,”璐璐忽然问我,“如果我有一天也突然就这么失踪了,你怎么办?”
  “不许胡说!”我严肃地阻止璐璐这么想,“监狱是关坏人的地方,我们都在努力做好人,根本就不应该到哪里头去!”
  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爸爸妈妈仍然没有消息,我和璐璐已经准备睡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也感到一点点担心,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很快就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喂,你好。…啊,你们回来了!”我松了口气,问道“白天你们干嘛去了?”。
  “我们是刚从派出所回来,”爸爸在电话那边说。
  “怎么啦?怎么又把你们抓到那儿去了?”我问。
  “昨天你妈听这边的功友说,现在天安门那儿查法轮功特别严。谁要是想上天安门城楼,不但得搜身,还得问是不是炼法轮功的。如果要说不是,那就得骂一句法轮功,或者咱们师父才能过去。”
  “我也听说有这么回事儿,这主意真够馊的。中国人的脸都让这帮人丢尽啦!”
  “我和你妈觉得这也太过分了,不太可能。今天早上,我们俩说到天安门那儿看看。结果上城门楼子时候,收票的还真让我们骂师父。我和你妈没吱声,她就叫旁边的警察把我们带走了。这不就一直关到现在吗?”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我叹了口气,“给你们关哪儿了?”
  “一开始关在天安门派出所的铁笼子里,后来问了住址后就让岳各庄派出所来接我们。”
  “应该问问警察,中国哪条法律规定信了法轮功就不让上天安门的?”
  “嗨,中国就是人治。要是讲法律就不镇压咱们了。”爸爸说。
  “他们没打你们吧?”我问。
  “那倒没有。陈光直骂我们,说我们傻,二百五。”
  “他可能觉得乌龟智商最高,”我讽刺了一句。
  “他觉得我们给他惹事儿了呗,”爸爸说。
  “他不管不就没事儿了?”
  “他不这么想,他觉得我们去天安门可能得扣他奖金呢。”
  “你们吃饭了吗?”我问。
  “没有,你姐姐现在给我们热饭呢。我就是告诉你们一声儿,省得你们惦记。”
  “又饿了一天!”我感叹说,“还说什么人权就是温饱权呢,饭也不给吃一口。”
  “你们还得当心点,”爸爸说,“我听部里传达内部文件说,镇压这事儿持续到年底结束,看这意思根本结束不了。”
  “是结束不了,他们觉得到时候咱们就销声匿迹了,纯粹是一厢情愿。”
  “所以才让你们当心点,不能按时结束的话,政府面子就挂不住了,很可能会加大镇压力度。”
  “嗯,”我点点头,“可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

  那年的冬天,北京非常寒冷,印象中那一年大街上的行人似乎都稀少了很多。
  12月26日,北京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不公开开庭审理了原法轮功研究会的四名成员:李昌、王治文、纪烈武和姚洁,并将他们分别判处18、16、12和7年有期徒刑。这次审判的日期选择得十分微妙,正好是圣诞节过后的第二天,又是一个星期日,几乎所有外国媒体的驻京记者都回国休假去了,这无疑是中共当局减少海外舆论关注的一步棋。
  明慧编辑部在第二天发表声明说,“四名无辜的法轮功学员因为行使自己宪法所赋予的权利——信仰自由,结社自由,集会自由而获罪,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违法行为。”同时,声明中再次呼吁“政府和法轮功对话,和平解决法轮功问题。”
  一月上旬,明慧网传出消息,在1999年的11月底,中国大陆的数十名法轮功学员,以及澳大利亚、瑞典和美国等地的海外大法学员在广州召开了一次法会,对当时的形势进行讨论、提出看法。在法会结束前,数十名警察破门而入,将与会者全部逮捕,但是法会上的发言稿还是陆陆续续地发表在了明慧网上。
  随后不久,香港、台湾和新加坡相继召开法会,对于在这场铺天盖地的谣言宣传和暴力镇压中,弟子应该承担的责任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交流。其中许多弟子对大法坚定的信念和浩然正气,以及在维护大法时所展现出的大善大忍的和平行动令我耸然动容。
  几天以后,明慧网发表了一张李洪志先生的照片。下面只有一行简短的小字:“师父在去年七月份离开纽约后在山中静观学员与世人。”这是我们在去年七月份以后第一次听到有关李洪志先生的消息。我知道,从法轮功学员整体来讲,破除当局的谎言宣传,向世人讲清法轮功的真实情况又迈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我把明慧网上发表的师父照片以及几个法会的发言稿进行了排版打印并装订成册,交给我的父母,由他们传递给丰台以及外地的功友。
  转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11/23/2002

《出尘》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我们到达孟加拉首都达卡的时候,已经是北京时间凌晨两点左右了,代理把我们直接拉到了当地最好的酒店――喜来登,那是附近几个街区内唯一灯火通明的地方。当我们钻出汽车时,一群铜钱大小的黑色蛾子扑面而来,我一边赶着蛾子一边走进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一天的旅行使我们感到疲惫和困倦,代理让我们各自开一间房后赶快休息,并约好第二天早上9点前往他们的邮电部计划司。
孟加拉建国的时间非常短,1971年在前苏联的支持下从巴基斯坦分裂出来。国土面积不到15万平方公里,人口却有一亿两千万,属于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整个国家基本上没有什么工业,首都达卡人口将近1000万,电话却只有25万部,相当于北京80年代初的普及率;交通堵塞十分严重,公共汽车斑驳陆离,出租车则是清一色的黄色三轮摩托,不停地往空气中排放兰烟。警察都带着口罩,拿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棍子指挥交通。
代理显然在当地颇有身份,似乎黑白两道通吃。一名军人拿着差不多一人高的长枪在他的办公室前站岗,每次见到我们都把长枪从右手换到左手,右脚使劲一跺,然后举起右手敬一个标准的军礼。
一般来说,一个国家越穷,贫富差距就越大,政府腐败也越严重,一个大项目的佣金动辄上千万美元。在这样的国家做生意,似乎技术和价格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代理关系硬就无往而不利,没有什么消息搞不出来的。我们和孟方邮电部的人接触了几次,发现他们对于一些新的通信技术仅仅耳闻而已,并无深入了解,也提不出任何具体的要求,最后我们索性要了他们网络现状的资料,自己去各地进行勘察并制定方案。
在当地的生活不是很紧张,因为许多事情都需要代理花时间花钱去搞定关系,另外他们的政府机构办事也比较拖拉。我倒是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呆在酒店里,复习英语和上网浏览明慧网的消息。
在我到孟加拉的第二天,明慧网上刊登简讯,中共首脑江泽民10月25日在接受法国费加罗报采访时公开称法轮功为“X教”,并表示人大常委会正准备表决防范和严厉打击“邪教”的法律提案等。几乎与此同时,十几名来自沈阳、北京的法轮大法弟子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北侧,打起了一幅5米多长白底红字的横幅“法轮大法弟子和平请愿”。十五秒之后,周围二十多名警察和便衣蜂涌而上,对这些弟子拳打脚踢,并将他们迅速带走。
※※※
  
雨季已经过去,达卡的天气温暖而舒适。
我和李岩从孟加拉的电信总局出来,感到一身轻松。我刚刚在那里做了一次技术讲座,孟方电信总局局长,邮电部计划司司长和项目招标委员会的主席都亲自来听我的讲座。看得出来他们对我提出的一些通信网发展规划和解决方案非常感兴趣。我几乎对他们提出的所有问题都给与了满意的解答。
代理十分高兴,出来后说他要趁热打铁,去见一见邮电部部长的一秘,并看我们是否有机会和部长直接见面。
邮电部部长在孟加拉是第二号人物,因为他同时兼任内政部部长,跟总理关系十分密切,约见他相当困难。

晚上,我独自坐在酒店的大餐厅里,一边喝着冰水一边背《GRE词汇精选》。李岩穿着件白色T恤,慢慢走到我对面坐下。
“规划院的那几个人呢?”我抬起头问道。
“他们说上外面找找有没有干净一点的中餐馆,” 李岩给自己也倒了杯冰水。
侍者走了过来,把菜单递给李岩。他一边浏览一边问我,“你点的什么?”
“意大利面条,”我回答,“他们这儿也没什么便宜的主菜。”
“那我也来意大利面吧。”李岩给侍者指了一下菜单上的编号,侍者退了下去。
“看什么书呢,你?”李岩问。
我没说话,把书的封面给他看了一下。
“GRE?你要出国吗?”他有些意外地问。
“嗯,试试吧。”
“最快什么时候能知道结果,”显然他有些失望。
“明年八月吧,”我把书合上,抬起头,“要是进展顺利的话,是不是咱们这个项目到那时候也该签合同了?”
“当然希望这样了,”李岩把冰水拿到手里,又放回了桌子上,“代理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明天咱们可以去试试见他们部长。他还说孟方对你讲的东西很信服也很感兴趣。嗨,”他叹了口气说,“不过你要是不走,还是会有麻烦。”
“是啊,”我也有些感慨地说,“要不是镇压法轮功这件事,谁愿意背井离乡的?”
“我刚才在YAHOO上看见一篇美联社的英文报道,还附了一张照片,好像你们法轮功的几个人在北京郊区开了一个秘密的记者招待会。”
“嗯,我刚才也看到了。他们把法轮功的情况和政府造的谣言都公之于众了,这几个人是真了不起,”我喝了口冰水,“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彩色照片都登在了网上,这比通缉令还厉害。”
“如果要把他们抓住了能怎么办?得判刑了吧?”李岩问。

侍者把我的面条端了上来。
“可能吧,而且很可能还判得比较重。”我一边用叉子把面条卷起来一边说,“你知道在中国,往外抖露真相都属于‘泄漏国家机密’。”
“我也是跟你聊完了才知道法轮功怎么回事儿。诬蔑了人家得让人家喊冤呢。”李岩同情地说。
“要说喊冤呢……我不想把我们描述得太高尚,”我把卷起的面条又放回了盘子里,想了一下说,“你听说过卞和这个人吗?”
“卞和?”李岩说,“怎么听着耳熟?是不是发现和氏璧的那个人?”
“对。卞和是楚国人,有一次看到一块青石之上凤凰来仪,心里知道石中必有美玉,就把石头献给楚厉王。结果厉王让玉工一看,玉工说是石头。厉王认为卞和欺君,就砍了他的左脚。后来厉王驾崩,楚武王即位。卞和又抱着石头去献宝,结果玉工又说是石头,武王就砍了卞和右脚。后来武王也死了,楚文王即位。卞和想去献宝,奈何双腿都被砍了,不能行动。他就抱着那块石头在荆山之下痛哭了三日三夜,直哭得涕泪俱尽,继之以血。别人问他说:‘你献一次玉,砍一条腿,难道你还想再献以谋取富贵吗?有什么可哭的?’卞和说,我不是在哭我自己,我哭的是明明是美玉却被说成顽石呀!”
侍者把李岩的面也端了上来。李岩往后让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后来呢?”
“后来文王听说了卞和的事儿,就派人把卞和找来,抛开石头一看,果然是美玉无瑕。文王怜卞和之诚意,遂给宝玉命名为‘和氏之璧’。蔺相如‘完璧归赵’就是这块和氏璧了。赵国亡国后,和氏璧被秦始皇抢了过去。始皇命令丞相李斯在上面刻了八个字‘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遂成为传国玉玺。”
李岩开始低头吃面。
“我想说的就是,其实这些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说到底也就是想告诉别人大法有多么好。就象卞和希望宝玉能获得它应有的承认一样。”
“别人不承认又怎么样?宝玉不还是宝玉?”显然李岩并不完全赞同。
“国家受损失呗。”我也低头开始吃面。
“国家受什么损失?大家不是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李岩嘴里含着面含糊地说。
“我看网上说,今年二月份儿的时候,美国有一家权威性杂志叫《US News and World Report》,” 我看了一眼李岩,然后抓起桌子上的胡椒粉往面条上撒,“那篇文章谈到了法轮功在健身方面的好处。而且一位高层官员,可能是国家体育总局的局长吧,说:‘法轮功和其他气功可以使每人每年节省医药费1000元。如果炼功人是一亿,就可以节省一千亿元。朱镕基对此非常高兴。国家可以更好地使用这笔钱。’”
“一千亿元?”李岩似乎很吃惊,“一年真能省那么多?你们法轮功有那么多人吗?”
“具体有多少人炼法轮功我也不知道,就象我在新加坡跟你讲的,因为我们也没有什么入会登记之类的手续。一亿人这个数,还是公安部说的。今年年初的时候,公安部搞过一次调查,说练法轮功的人有那么多。当然政府现在是想打击我们了,就把我们人数往少了说呗。这样媒体里就可以把我们说成是‘一小撮’了。”我喝了口冰水,接着说:“法轮功一开始都是以气功的形式传的,那时候来炼功的人好多都是老病号儿了,还有得绝症的。你说这帮人一年得花多少医药费吧。”
“炼法轮功真能治病啊?”李岩说,“我太太胃不太好。”
“能啊,我们老师刚出山的时候就是给人治病。”
“你说的你们老师就是李洪志是吗?”
“对。他刚开始的时候治好了很多病人,大家觉得挺神奇的,就听他讲法,跟他学着炼功,再后来人就越来越多。炼这个功真是好使,真正按照他在《转法轮》里的要求去做,病是好得快。我妈妈原来病就特重,炼了功很快就好了。”
“你们老师现在还给人看病吗?”
“现在不看了,那就是让人认识法轮功的一个过程。”我看李岩的表情有些困惑,就接着说,“比如你搞出一套理论,然后你就站在大街上给人讲,你觉得有几个人听你的?”
“谁听我的呀,”李岩说,“我要站大街上讲,没准儿人还拿我当精神病儿呢。”
“就是啊,一开始要没有什么震撼人的真东西拿出来,现在的人都那么现实,你光说大道理也没人信。中共大道理说得还少啊,电视上天天说,别说你不信,连说的人自己都不信。”
李岩笑了一下,“你们老师一开始拿出什么真东西来了?”
“你要是真亲眼看见一个瘫痪病人抬进来,过了一会儿自己走出去了,那不神奇吗?”
“你怎么知道不是找的‘托儿’呢?”
“那也不可能全国人民都是‘托儿’吧。我们家门口就有一人姓许,原来有肝病,肝区那儿有一个大肿块,好多年了。练了多少种气功,吃了多少种中药也不好使。后来92年和93年,在北京农展馆举行东方健康博览会,老许也去了。我们老师就在他身上拍了几下,他再一摸,那肿块儿还真就软化了,过几天就没了。我是老出差,不怎么到外面参加集体炼功,跟我爸我妈一块炼功的,有好几位都是我们师父亲手治好的病。还有我妈病好了我也是亲眼所见。她那是产后病,没治,后来人都快不行了。就这么着,炼了功,半个月就好了。我妈不可能是‘托儿’吧?”
“你说的要是真的,那可就太神了。”
“我没炼功前我也觉得挺神,明白了道理以后觉得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你先吃面吧,”李岩指了指我的盘子,“等吃完了跟我说说为什么是个很平常的事儿。”
一个侍者在餐厅门口举着一块牌子,上面用英文写着“1210房间,李岩”。
“我电话,”李岩站起身来。

我一边吃面一边瞟着《GRE词汇精选》上的单词,李岩走了回来。
“谁找你啊?”我咽下最后一口面条,又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代理,”李岩兴冲冲地说,“他说明天咱们可以去部里碰碰运气,估计能见到部长。”
“到时候带什么礼物过去?”我把书放在一边。
“手机,我带来的也就是这个最值钱了,”李岩说。
“你还准备给他什么资料之类的吗?”我问。
“也就是公司简介。和这种大人物打交道只能礼节性谈点虚的,比如邀请到咱们公司访问之类的,或者到德国访问。”李岩说。
“要是他能祝咱们和他们合作愉快,那就达到目的了。”
“那敢情好。”李岩顿了一下说,“刚才你和我说的治病是怎么回事儿来着?”
“噢,我想说的是,疾病啊,不像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每一种病都有它背后的原因。”我想了一下接着说,“比如你看到一辆汽车在马路上跑,可能你会想,汽车为什么会往前跑呢?后来过来一个专家,告诉你汽车之所以往前跑,是因为汽车轱辘在顺时针转动。他还告诉你,如果车轱辘倒着转,汽车就会往相反的方向跑。你反复观察了上千辆汽车后发现专家说的一点都没错。”
“这是什么专家!”李岩笑着说,“你这个比方让我想起国家气象局的专家。说北京今年夏天七月底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热呢,是因为华北地区受到暖高压控制,所以就热,跟没说一样。”
“对。虽然他们一点儿没说错,但是他们说的却不是最后的原因。汽车能往前跑,是因为有发动机和传动装置控制它。而发动机能产生动力又是因为燃烧汽油造成的。而汽油能够燃烧又是因为汽油是小分子碳氢化合物,小分子碳氢化合物易于燃烧又是因为什么什么……你不断追查下去会发现你原来看到的都是表象,背后还有其规律性,而背后的规律还有背后的规律等等。”
“那你说说病的背后是什么?”
“这个西医和中医的看法就不一样。比如说这个人感冒了,西医说这个人病毒性感冒,得吃消炎药或者打青霉素。中医没有病毒这个概念,它把这个叫‘外邪内侵’,然后还得看你是流清鼻涕还是黄鼻涕。如果是清鼻涕呢,那就是风寒感冒,得吃柴胡,防风之类的中药。要是流黄鼻涕,那就是风热感冒,得吃点儿板蓝根之类的。针灸大夫看呢,可能就会说你手太阴肺经不通。”
“哪个对呢?”
“哪个也没说错,就是一层层的原因。就象我刚才给你举的汽车的例子一样。”
“我不了解中医,也没法儿评论。不过我还是觉得西医说的好懂一些,实实在在的病毒,显微镜可以看得见嘛。”
“对,这就叫眼见为实,看见了觉得这个是真的,但是没看见不等于就是假的。昨天我做GRE模拟考试,其中有一道题说‘有一个人参加一个聚会,吃了一种鸡蛋沙拉,回来以后肚子非常疼。他怀疑是沙拉有问题,就把沙拉拿到警察局去化验。结果没有化验出任何有害物质。结论是他肚子疼跟吃沙拉无关。’随后的问题是:这个结论错在哪里?”
李岩想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我这道题也做错了,”我说,“后来想明白了,没有化验出有害物质不等于没有有害物质,因为有一些有害物质可能警察局化验不出来。就好比说经络和穴位,在人体解剖的时候没有找到,西医就否定它们的存在。但是肉眼看不到,不等于没有,后来苏联科学家基利安夫妇发现人体处于一个高频电场下时,有一些地方会发出亮光,那些发光的位置和中医的穴位十分吻合。”
“中医的穴位倒真有可能是真的,要不然怎么会流传那么长时间,而且疗效还不错。”李岩说,“我听我妈说,她外公原来就是针灸大夫,在他们村儿里好像还挺有名的,只不过这方面我不懂。”
“那要说起藏医呢,比中医还玄。据我所知他们在制作真正名贵的藏药时,对时辰、地点、方位要求都很严格,而且还要请高僧念经的,要不然疗效就很差。所以,不同的治疗办法对病的看法都不一样。气功呢,可能会说你什么地方有病气,得排出去才能好。修炼人对病的看法就更不一样了。”
“据你了解呢?你觉得病的最后原因是什么?”
“按照修炼界的说法,因为人做过坏事,甭管是以前什么时候吧,那么就得对做的坏事负责。做坏事叫‘造业’,疾病就是让人还业的一种方式,难受嘛,也算对做了坏事的惩罚吧。”
“我这两天晚上无聊的时候看看中央四台……”
“这儿能看到中央四台?”我有些吃惊地说。“都统战到孟加拉来了。”
“对。中央台说你们对病的这种看法耽误了好多人及时去看病,说你们还不让病人吃药。”
“这可是胡说八道。法轮功里讲的是生病和吃药的关系问题,从来没有规定说不让谁吃药。从另外一方面讲,生病是‘还业’的说法又不是法轮功独有的。”我想了一下说,“美国有一个基督教的教派,叫基督教科学教派。这个教派可能没有那么有名,但是他们创办的一份报纸却是有世界性影响力的大报,叫《基督教科学箴言报》。这个教派就拒绝任何物质的医疗手段和设备,认为所有疾病都可以通过学习圣经,端正和坚定对上帝的信仰而加以纠正和消除。在中国,象道家供奉的天师张道陵修道之时,也曾让有病的人,把这辈子干的坏事都写下来,然后天师替他们忏悔,百姓有了小疾病,都认为是神明谴责,自来首过。病好了以后,皆痛改前非。《三国演义》中也有类似的记载。”
我看了一眼李岩,他似乎听得全神贯注,我接着说到,“尤其是你看《圣经》的《新约全书》,那里面都是耶稣的弟子回忆耶稣讲的话和他的事迹了。第一篇《马太福音》里有小一半都是讲耶稣是怎么给人治病的。我记得有一个女的,好象是得了麻风病还是什么很重的病来着,她就去摸耶稣的衣角。当时《圣经》里说耶稣觉得自己的能量在流失,回头看到她说,‘你起来,你的罪被赦免了,你的信心救了你’。耶稣把东方修炼界讲的‘业’叫做‘罪’。”
“按你这么说,电视里说的死了多少人都是因为业力大,是吗?”
“我没有那么说,我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哪儿出来的,是不是真炼过法轮功。因为法轮功最重要的是告诉人做好人,努力做到无私,这比炼功还要重要。不知道这些人实际上做的怎么样。”我有点儿激动地说,“而且我觉得中共拿出这么个数字吓唬老百姓很无聊,他们不敢跟老百姓讲法轮功传出后让多少人康复了。再说,中共建政以后,历次运动连饿死带整死的人好几千万,是什么1400例的好几万倍,它却只字不提。它还说我们是‘X教’,其实我觉得它……”
“你跟他们生气犯不着,老百姓谁拿他们的话认真啊?”李岩安慰我。
我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
  街道上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蝗虫一样的小蹦蹦头尾相连地占据了整个机动车道。一个又黑又瘦,仅仅在腰间围着一块花布的人力车夫以站立姿势费劲儿地蹬着三轮车,车上两个胖胖的孟加拉人无聊地东张西望。
我们在孟加拉的邮电部楼前下了车。代理立刻掏出几张钞票交给楼前站岗的保安。那个保安看了一眼钞票的数量,让我们先上电梯。一出顶层的电梯门,代理就再次掏出钱包,付给那个坐在电梯对面的人。那人的背后有一道铁栅栏门,他把钞票塞在兜里,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示意我们可以进去了。
里面挤了满满的一屋子人,我们一行六个人只好站着。代理似乎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他分开人群敲了敲通向里间的一扇紧闭的大门,然后对开门的人用当地语言咕噜了两句什么,又送上几张钞票,扭头和我们招了招手。
里间相对宽敞一些,屋子中间摆了一张大的红木桌子,一个身穿白色袍子,头戴白色无檐小帽的胖子坐在桌子后面,两手交叉地搭在腿上。在桌子对面摆了几把椅子。代理让我们过去就座,经过一番推让后,我坐到了胖子的正对面,并和他打了个招呼。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声不吭。我也不知道下面应该和他说什么。这个人看起来心事重重,好像一直在算计着什么。呆了一会儿,他看了看表,随后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块儿白色的毡子,走到墙角,旁若无人地跪下开始祷告。
屋子里静悄悄的。我回过头来,在我身后的沙发上还坐着几个人,好像都是来求部长办事儿的,其中有两个人看上去愁眉苦脸。我盯着他们看了几秒钟,从随身的电脑包里拿出《GRE词汇精选》,专心复习单词。
大概半个小时后,我们离开了那幢大楼。部长最后穿着睡衣拖鞋接见了我们五分钟,但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怎么说话。无论我们说什么他都面带微笑地听,对我们邀请他访问北京也不置可否。李岩带去的手机,他倒是老实不客气地让跟班儿的收了。仅仅最后和我们握手的时候说了声“再见”。这让我觉得当部长也不是什么费劲儿的事儿。
※※※
  晚上8:00多钟的时候,我正在酒店里浏览一个国外的新闻网站,忽然听到有敲门声。我断开了网络连接,用英文说“请进”。李岩穿着T恤短裤走了进来。
“干嘛呢你?电话半天都打不进来。”李岩问我。
“哦,我刚才在上网。吃了吗,你?”我问。
“还没呢。你也没吃呢吧?”
“嗯。”我答应了一声,“一会儿去楼下接茬儿吃面。”
“别吃面了,昨儿个马院长他们出去找了个中餐馆,据说味道不错。”
“你知道在哪儿吗?要是不远就过去看看,这几天西餐我也有点儿吃烦了。”我说。
“好象不太远,他们跟我说了个大概。出了门往左拐,过了马路就是。”
我看了看表,“也该吃饭了,走吧,”我一边说一边站起身。

一出了酒店,我就有点后悔。虽然我们住的酒店内部装修很好,有花园,喷水池和游泳池,但出了酒店的大堂,还没出院子,我们就被扑面而来的蛾子包围了。既使是在达卡,也只有主要的几条街道有路灯,而且还很昏暗,相比之下,我们住的酒店,就是达卡不多的几个灯火通明的地方了。好几百的蛾子在大堂前滴水檐下的灯光旁飞舞,个头儿有蝴蝶那么大。我一边赶着扑过来的蛾子,一边捏着鼻子走出酒店的院子。出了院子就好了,因为外面很黑,也就没有蛾子了。
孟加拉是靠左侧行驶,也没什么人遵守交通规则,车和车几乎都前后左右互相顶着走。市区对鸣笛亦无限制,耳边的“笛笛”声此起彼伏。我们在马路上站了至少3分钟,被机动车喷出的蓝烟包围着,一步不敢挪。好不容易赶上一个空档紧跑两步过了马路,就一头钻进了一个胡同儿。那儿不但没有路灯,车也没有,显得非常黑暗,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脑子里不停地想一个词,就是“打闷棍”。
又走了大约150米,在巷子的尽头看到一个院落,里面的中餐馆透出一线灯光。我们总算松了口气,开门走了进去。

“你们也来啦?”有人用中文和我们打招呼。
我眯起眼睛定睛一看,规划院的三个人正坐在靠近角落的一个圆桌旁,面前摆着几个盘子和碗,里面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内容了。
“啊,”李岩答应了一声,“快吃完了吧,你们?”
“已经吃完了,在这儿聊天呢。”马院长说。
我们走过去坐下,侍者拿过来两份菜单,递给我和李岩一人一份儿。
“白总推荐一下哪道菜比较地道,”我一边翻菜单一边说。
“他这儿的炒面不错,我刚才就点的这个,”白总说。
“炒面就算了,我这两天天天晚上吃面。有鱼香茄子吗?”我说。
“好象没有,”杨工说,“我也比较喜欢吃茄子。那是北方作物,南亚国家也不长啊。”
“窝头翻个儿——现眼了,”我一边笑一边继续翻菜单,“我点一个四川豆腐吧。”我合上菜单说。
“我点什么呀,这菜单还真难懂,”李岩翻过来掉过去地看菜单,
“干脆我点一个虾得啦,反正虾怎么做都跑不了那个味儿。”
“你还别说英文菜单,中文菜单还有看不懂的地方呢。”我接过话茬儿,“上个月我和我太太在北新桥儿那边儿吃饭,那饭馆儿的菜名儿有一大半儿我都不认识。”
“你说吧,中餐菜名儿我还比较熟,什么菜名没听说过?”白总说。
“‘火山下雪’是什么?”我问。
“那不就是糖拌西红柿吗?” 白总不假思索地说。
“您还真行,”我夸了他一句,“再问您一个难的。‘绝代双骄’是什么菜?”
“‘绝代双骄’不是小说吗?”李岩说。
我看了看白总,他正在努力思考,杨工则在一边笑。
“是青辣椒炒红辣椒,”我笑着说。
“还有比这蒙人的,”杨工说,“我有一次涮锅子,点的锅底叫‘猛龙过江’,等端上来一看是一碗鸡汤上面漂着一根儿葱。”
我们笑了一会儿。李岩问白总,“这两天你们现场勘查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白总说,“有几个地方得帮他们改改。大部分东西他们都不让我们动。前天上午去勘察一条河,孟方呢,是想让我们在两岸建两座塔通过微波通信。我们觉得通信塔造价太高,而且微波通信速度也不够快,建议他们改用光缆。结果他们告诉我们,那条河每年发一次洪水,发一次水,河就改一次道,所以还只能用微波。”
“我看他们政府好象也不怎么管水利,孟加拉年年都发洪水淹死人。”我说。
“杨帆你是第一次到这种不发达国家出差吧?”马院长问我。
“对。刚才从酒店走到这儿来简直象梦游一样。”我说。“你们呢?”
“在这儿算好的了。我援建安哥拉的时候,那儿还到处都是地雷呢。”杨工说。
“您在那儿住了多长时间?”我问。
“差不多一年吧。”
“那边挺乱的是吗?”李岩说。“好像现在还在打仗。”
“对。他们国家里分成三派,从75年独立就开始打。不过我去的时候不怎么打了。前年4月份的时候,他们在联合国干预下成立了一个和解政府。20多年内战把绝大部分交通设施都破坏了。我们过去帮他们修修铁路。”
“修铁路?”我说,“无偿援建是吗?”
“可不是无偿的,他们政府哪儿有钱呢?不但设备不要钱,连修路的壮工都是从咱们国家去的。”
“我还以为老毛死了后,这种事儿比较少了呢?” 李岩说。
“比原来还多,”杨工说。“非洲的援助项目就一直没断过。”
“倒也是,”我说,“中国有好多事儿,什么台湾啊,人权啊还得靠着这些黑兄弟帮咱们一把呢。”
“一说非洲,我就想起传染病。出门在外的,干什么事儿都得加小心。”李岩说。
“小心也没用,他们那儿就是那种水,不喝也得喝。去的劳工有一半儿都打摆子。隔几个月就得来一回,后来都习惯了。”
“马院长去过什么第三世界国家吗?”李岩问。
“我去过一趟柬埔寨,”马院长说。“和杨工一起去的。”
“他们那个国家也挺穷的吧,”李岩问。“好象和孟加拉差不多。”
“本来就是农业国家,又打了那么多年仗,能不穷吗?”白总接过话说。
“咱们国家好象年年给他们无偿援助,而且数额还挺大的,按说不该太穷,他们国家一共才几百万人呢。”我说。
“我觉得挺纳闷儿的就是年年给他们钱,好象老百姓对我们也不是很友好。我们就在那儿住了一个多礼拜,去办事儿的时候有几个人态度特坏。”马院长说。
“您这岁数应该比我知道得多啊,”我说,“他们民间有些人对中国比较反感。70年代中后期,红色高棉当政的时候,波尔布特搞得比老毛文革的时候还‘左’。他们那会儿不讲什么思想改造,所有异见分子全部杀掉。柬埔寨差不多四分之一的人都死了,有被屠杀的,也有饿死和干活累死的。六十万华侨也差不多死了一半儿。当时主要也就是中共一直支持红色高棉,出钱出武器。要说现在柬埔寨谁家没在那会儿死过人可能都不好找了,他们当然看着中共生气。给多少钱也白搭。”
“东南亚国家好像有一阵子都排华,”杨工说,“象印度、缅甸、越南、印尼这些国家。”
“对啊。去年5月的时候,我在德国就听说印尼大规模屠杀华人,好多华人商店都给烧了。”我停了一下说,“有的国家排华可能是因为领土问题,象印尼排华咱们自个儿还真是有责任。现在老说别人干涉咱们内政,文革前后咱们可一直都饿着肚子输出革命,简直是胡来。当地华侨就倒了霉了。”
“咱还是莫谈国事,政府也不听咱的,说了也白说,还惹麻烦,”白总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10/28/2002

《出尘》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我坐在电脑前,想起了莎士比亚的这句名言。小麦说得一点也没有错。死者叫赵金华,女,42岁,山东省招远市张星镇人,在当地有口皆碑。9月27日赵金华去地里干活时被镇上的派出所抓走,因不肯放弃对法轮功的信仰而遭到电击、体罚和其他酷刑,10天后被迫害致死。
  
  璐璐正在隔壁的房间中静静地打坐。我关掉了计算机,走到沙发前仰面躺下,眼睛凝望着天花板。屋子里静得可以听到手表走动的滴答声。我感到我总是低估当局镇压的决心,从7.20的诬蔑宣传,到对上访功友进行拘留甚至劳教,最终将人活活打死,似乎政府在发现铁血镇压无法改变弟子的信仰后,已经决定不惜通过消灭我们的肉体来消灭我们的精神。
  “你在想什么?”璐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璐璐,”我坐起来,伸手拉住她的手说,“刚才咱们在和李杰吃饭的时候,我接了个电话,是小麦打过来的,她说有一个功友被打死了。”
  璐璐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我接着说道“因为我不太肯定,刚才在出租车上说话又不方便,所以我就没告诉你。刚才你在炼功的时候,我到明慧上确认了一下,是真的。”
  璐璐愣了好半天,才说“你刚才就在想这事儿,是吗?”
  “嗯。”我走到书柜前,指着我和璐璐在罗马的一张合影说,“你还记得吗,98年我们在罗马的时候去的那个竞技场,那是罗马皇帝迫害基督徒的地方。耶稣死后三百多年内,多少基督徒被火烧,刀砍,钉十字架,乃至在竞技场被狮虎吞噬,他们在用鲜血维护他们的信仰。佛教在南北朝时刚刚传入中国,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即大杀境内僧尼;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前,孔子门徒有‘焚书坑儒’之祸。过去我总认为历史中都是值得我感慨凭吊的故事,没想到今天竟然重演了。”
  璐璐打了个冷战,我伸出手搂住了她。“璐璐,在7.20刚过的时候,我还觉得当局奈何不得我们,最多把我们扔到监狱里关几天,这么多炼功的功友,他们也抓不完、关不完,今天的事情让我觉得他们已经把刀磨得雪亮了。”
  我看了一眼璐璐,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愤怒与无助。我继续说,“如果我们不想对政府的造谣和杀戮坐视不管的话,今后的道路就会充满艰险。具体怎么去做我现在还想不好,” 我伸出手指弹着自己的脑袋,说“我有心把咱们的真实情况讲给同事朋友,想想咱们认识的人好几百,甚至上千,简直不知从何做起。”
  “这样是不是太慢了?”璐璐有些茫然地问。
  “是啊。”我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咱们个人的力量太微薄了。”

※※※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璐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正手捧《转法轮》在窗户边专心地诵读。看到我起来,她嫣然一笑。
  我被她的情绪感染了,就问她“怎么这么高兴。”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她把一枚书签夹在她正在阅读的地方,合上了书。“你当初为什么修炼的?”
  “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璐璐走到床边坐下,说“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不敢说事业、学业有成,但至少说得过去;身体也不错;家庭关系很和睦,同事关系也很好;象你那么熟悉历史和哲学,精神也不空虚;那你修炼是为了什么?你想得到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想……嗯,好象当初开始修炼也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李老师讲得好,觉得‘真善忍’好,就开始修炼了。”
  “对。”璐璐说,“刚才我看书的时候想明白的就是这一点,一个人追随‘真善忍’根本就不需要理由,人本来就应该这么活着。真正明白了这个道理的人是不可能再放弃他的信仰的。这就是为什么赵金华宁可被打死也不屈服的原因。你给我讲过的一句话,是布鲁诺被判处火刑前说的,‘在真理面前,我半步也不会退让’!我相信其他功友都和我们一样,会坚持下去的。”
  “是啊,”我坐了起来,“我们真理在握,真正害怕的应该是那些造谣的人。布鲁诺在听到对他的火刑判决的时候,还说过‘你们宣读判决时所怀的恐惧,比我听到判决时心里的恐惧还要多!’我们别多想了,只管去做吧。”
  “老公,早上我看书前还在想,你说的告诉同事和朋友关于法轮功的办法是不是太慢了,后来觉得这就象练气功治病一样。气功的动作都很慢,不象西医又是化疗又是打针的,但是效果却比西医要好,好多西医治不好的病气功不但能治而且没有副作用,是因为它还有背后的原因。所以咱们就用纯净的心去做,自然会结出好的结果的。”
  
※※※
  
  我开始着手整理明慧网上的文章,按照科学,健身,提升道德,残酷迫害和海外声援这五大类对文章进行分类,然后用打印机打印出来寄给我有地址的朋友,我只想告诉他们,政府的宣传跟法轮功的真实情况南辕北辙,千万不要上当受骗。
  为了安全起见,我在信中只字未题我的名字和住址,连信封上的地址都是打印的。在向信封上粘贴地址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避免我的指纹留在上面。暂时我没有打算立刻和身边的同事讲真相,因为我觉得他们从我的身上已经看到了法轮功的追随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星期以后的一天,我从北京电信开会回来,在上电梯的时候碰到了一位中年男子,他脸颊有些削瘦,中等身材,戴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
  我并不认识他。
  “你好,”他主动和我打招呼,同时伸出手来,“你是杨帆,是吗?”
  “对。”我和他握了握手,“您是……?”
  “我叫李岩,”他微笑着说,“刚进公司不到一个月,现在在市场部。”
  “啊,”我答应了一声,“现在让你分管哪个省?”
  “暂时还没定。我原来在一家进出口公司做,听说咱们公司想打开出口市场,就应聘过来了。”
  “是吗?”我们一起在四楼下了电梯,“出口的局面一直没打开,一方面国内市场现在太火,再就是缺少熟悉进出口的人才,你正好过来一显身手。”
  “到时候还得请你帮忙,很多人跟我说你英语和技术都很好。” 李岩说。
  “哪里,”我客气了一下,“公司很多人都不错。再见啊。”我走到走廊拐弯的地方说。
  回到办公室,我刚坐下一会儿,陈英就走进来说,“刚才我去秘书那儿领工资条儿,看到高总,他让你过去一下。张经理也在那儿。”
  “工资条儿?”站在一边弯腰看文件的刘颖直起身来,“我的在哪儿呢?”
  “啊,刘颖!”我一边站起身一边说,“位高权重责任轻,钱多事少离家近,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讨厌!” 刘颖跑到陈英那里找工资条儿,“杨帆的工资条儿我没收了啊。”
  “你替我保管着吧,反正钱已经进我帐户了,”我一边笑一边走出办公室。
  
  高总的办公室里坐着七、八个人,除了我们销售部的几个人以外,还有商务部经理刘琪和研发部总经理杨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摞纸在静静地看。我一个个和他们点头打招呼,刚才在电梯里碰到的李岩也在。高总坐在他黑色的皮椅上,抿着嘴。他每次做大决定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表情。看到我进来,他朝桌子边的一个空位子上指了一下,示意我坐下,然后递给我一摞纸说,“你看一下,孟加拉的询价书。”
  我把纸放在桌子上,一面看第一页一面随手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盖儿。
  
  “这次孟方的询价要求交钥匙工程,”张斌先打破了沉默。“研发部能不能按照他们的要求对软件作适应性修改?”
  “软件修改应该没什么问题,”杨昆一边翻着询价书一边说,“只要那边把互联互通的协议规范拿过来,估计我们部在半年之内可以把软件做完。不过他这里提到的无线通信和数据通信方面的产品目前公司没有,如果我们接这个合同的话,只能到外面去找分包商,这个做起来比较困难一些。”
  刘琪在计算器上算了一会儿,接过话说,“商务方面可能也有问题,初步估算设备离岸价大概接近一亿美元,加上那边要提供20年还款的买方信贷,总合同价格会超过两亿美元。公司如果要做的话,等于把整个公司都抵押给银行了,风险太大。”
  “不知道孟方的信誉怎么样?”张斌好像自言自语似地说。
  “他们的信誉等级还可以,”李岩往前探了一下身子,“我已经到银行查过了。”
  “这么大的合同,我们对对方的情况基本上没什么了解。询价书里提的技术要求比较含糊,”我一边拿笔把询价书上的一些条款划出来一边说,“如果我们答应下来却技术上做不到的话,他们拒绝付款就麻烦了。而且我看他们这意思,如果他们现有网络的传输容量不够的话,我们还要负责一些土建工作,这方面公司不知道谁能胜任这种市政规划。”
  高总微微皱起眉头,拿起询价书翻了两下又放下,“银行担保的问题我们尽量想办法解决,”然后转头看着张斌说,“你觉得你们能不能拿出一个可行的网络规划方案?”
  我和张斌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怀疑的神色。
  “网络方案很难做,公司的产品不全,如果接下来这个合同的话,我们只能作为一个系统集成商的角色,尽量使用咱们公司的产品,但是许多产品需要分包出去。分包出去的部分,我们肯定没有办法做规划,即使是我们现有的产品,因为孟方现在提的要求太笼统,既没有达卡的地图也没有他们网络现状的信息,目前不可能拿出一个方案来,”张斌说。
  “最终这些设备都得连接起来,我们对别人设备的接口类型和协议都不清楚。更何况还有土建的规划,我感觉如果做方案的话,最好让哪个规划设计院来做,而且我们还要做一些现场勘查工作,”我说。
  高总看了一眼表,“总裁下午四点回公司,我们和他商量一下。明天下午,孟方会过来一个代理,我们必须尽快做决定。”

※※※

  10月24日,星期日。
  早上5:30的时候我被闹钟叫醒,回头看看璐璐仍处于梦乡之中,弯弯的眉毛微微皱着。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地揉了揉她微蹙的眉峰。她翻了个身,眉头舒展开来,嘴里喃喃地说了句什么。
  我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们开始给朋友寄有关法轮功的真相材料后,哪怕是每天去上班,我也都会有些担心是否当天还可以平安地回来与璐璐相见。
  我起身穿好衣服走到客厅中,打开了音响,把音乐的声音调整到我刚刚可以听得见,然后开始打坐。悠扬的音乐声让我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
  
  我把盘着的双腿散开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璐璐正把我的旅行箱打开,一件一件地帮我整理出差的行李。
  “你只带了三件衬衫?”她问我。
  “我身上还穿一件。”
  “再带一件吧,你不是要去一个多礼拜吗?”
  “嗯。我觉得衬衫已经够用了,应该多带几件T恤,南亚国家嘛。”我走到她背后抱住她说,“璐璐,这个礼拜老公不在家,你就回家住吧,爸妈还能照顾照顾你。我问了一下代理,那边打电话不方便,但是可以上网,我会每天给你发email的。”
  “好。”她答应了一声,“我想这两天去把你考GRE的时间往后推迟半个月,你现在整天忙公司里的事儿,也没什么时间复习。”
  “行啊,不过最多也只能推半个月,否则就赶不上那边学校申请的截止日期了。”我想了想说,“我估计到那边不会很忙,许多工作都要规划设计院的人去做,到时候我抓紧时间背单词就是了。”
  璐璐站起身来,走到卧室拿给我十几个封装了法轮功真相内容的信封说,“你在新加坡转飞机的时候找个邮局把它们都寄了吧,从那儿寄更安全一些。”她一边说一边打开我的电脑包往里放。
  “放我箱子里吧,”我赶紧说,“电脑出海关的时候要报关,还是箱子里安全一些。”
  “我去给你弄点早饭,”璐璐眼睛看着我,身子却没有动。
  “不用了。飞机上肯定供早点,”我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停了一下,我说,“这两天我不在家,你就暂时先别往外寄信了,做事情的时候当心一点。”
  璐璐弯下腰,慢慢地把旅行箱的拉锁拉上。我抬手看了一眼表,“差不多了,司机可能已经到楼下了。”
  璐璐送我到了门口,看得出来她很舍不得我走。
  “笑一下,老婆。”我说,“我到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给你买回来。”
  “孟加拉有什么特产吗?”璐璐嘴角出现一丝笑意。
  “好像没有。我去他们使馆签证的时候,看介绍说他们的特产除了孟加拉虎,就是堵洪水的一种大麻袋。”我笑着说,“老虎就算了,家里已经有一只了。”
  璐璐笑了一下,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牙儿,拖着长音儿说,“璐璐是乖乖虎。”
  “到时候老公买两条麻袋回来,把璐璐变小了装里面,到哪儿都带着。”我弯起食指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说。

※※※

  飞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降落在新加坡机场,我暗暗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北京的时候,我总是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挥之不去。一旦离开那里,这种压力就会缓解。
  这次出差一共有四个人和我同行,除了李岩以外,还有北京规划设计院的三个人。一个姓马,是一位中年妇女,规划院的副院长;一个姓杨,是个瘦瘦但很清秀的男子,三十岁刚刚出头;还有一位姓白,是个50多岁的老年男子,专门搞土建规划的总规划师。
  “咱们要在这儿等六个小时,是吗?”白总问。
  “对呀,”李岩说。“从新加坡转机就是比较麻烦,咱们还不能出机场。”
  “要是从曼谷转就好了,落地签证,还能睡一宿。”姓杨的工程师说。
  “那不得提前一天吗,” 李岩说,“下回咱们从那边走,这次走得太急了,昨晚上我准备资料都快到一点了”。
  我们一边说一边走到宽敞的候机大厅中,找一个角落坐下。
  “我得睡会儿,” 白总说着从旅行箱前面拿出一块U形的塑料皮儿,用嘴往里吹气。一会儿就吹成了一个枕头。
  我们一边看一边笑,“刚才在飞机上干嘛不睡?”我问。
  “刚才不是看电影吗?”白总说,“现在正好午休时间。”
  李岩坐下后,在随身的包里掏出本书。
  一阵淡淡的香气传过来,一个衣着得体的漂亮女孩儿从我们面前经过,连白总都抬头注目了一下。
  我掏出手机给璐璐打了个简短的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到新加坡了,“没遇到什么麻烦。”
  挂断电话的时候,我看到李岩在看着我笑,“刚出来6个小时就给媳妇儿打电话,你们俩够好的。”
  “啊,”我也笑了,“我刚结婚不久。你结婚了吗?”
  “我儿子都上小学了。”
  “这还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大呢。”
  “我是属于看着比较年轻的那种,”李岩笑着说。
  “什么书?”我指了一下他手里的书问。
  “《金融市场与公司战略》”,他把书的封面亮给我看了一下。
  “你在学MBA?”我问。
  “对,在清华。”
  “你还真行,够有追求的,都这么大岁数了,”我开玩笑说。
  “学这个还挺有意思的,就是陪儿子玩儿的时间少了。”
  “陪媳妇儿的时间也少了,”我接着他的话说。
  “你现在是没孩子,”李岩说,“等有了孩子,媳妇儿就退居二线了。”
  聊了一会儿,我站起身拉着拉杆箱说,“我到附近转转。”
  “箱子搁这儿吧,我帮你看着,”李岩说。
  “不用了,里面还有东西,可能一会儿要用。”我回答。
  我在附近一家银行换了一些新元,到机场的邮局寄走了那十几封信,然后拉着箱子进了旁边的一家网吧。
  自从政府开始镇压法轮功以后,文宣机构造了许多千奇百怪的谣言,诸如李洪志先生在中国拥有多少豪宅,多少辆奔驰、宝马云云,无非是要煽动人们的嫉妒心理。我父母家的炼功点上有一些人参加过李洪志先生亲自传功讲法的面授班,但是我仅仅是在周末集体炼功的时候才会见到他们,也没有机会听他们谈及李先生的故事。我曾经在电视录像上见过他在海外出席法轮功修炼者的心得交流会,每次他的穿着都非常得体,但绝无丝毫奢华的气息。
  在4.25事件过去后不久,李洪志先生在悉尼接受过外国媒体的采访,当时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大家知道啊,有一亿人在学,我的压力也是大的,我有一点做不对,我对不起他们,因为我就是在教他们做好人,我首先必须是个好人,你们想象不到这种压力。”
  那天明慧网上登了一篇文章。一位老学员回忆了李洪志先生刚刚传法时所经历的艰辛。仅仅在1992年到1994年,大约两年半的时间里,李洪志先生在中国办了50多期传授班,每期传授班都为期9天左右。可以说,那时他奔波劳碌,几乎没有休息的机会。为了能够及时赶去开班,他经常连火车硬座都坐不上。累了,只能席地而坐;困了,就倚靠在座椅边或者车厢壁打个盹;饿了,方便面充饥。
  读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心十分感慨。耶稣劝人行善,却被钉在了十字架上;孔子教导仁义,却周游列国,绝粮陈蔡;释迦牟尼佛亲自带领僧人要饭,并受到外道诋毁;老子留下五千言《道德经》匆匆而去。历史上大圣大觉,都曾为度化众生,吃尽辛苦。
  我静静地浏览着明慧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原来你在这儿啊!”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李岩正笑着站在我背后。
  他的笑容一下子有些收敛,因为他看到了明慧网上醒目的“法轮大法”几个字。显然他觉得因为窥探了我的隐私而有些尴尬。
  我把窗口关掉,站起身来,“有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他若无其事地说,“想找个地方抽根烟,就转到这儿来了。”
  “到那边坐会儿吧,”我指了一下不远处人造假山旁的几把椅子。
  我和李岩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从人造假山上流下来的水汩汩地注入池中,我一边看着池水中的游鱼一边想先从中宣部制造的哪一个谣言谈起。
  “以前来过新加坡吗?”李岩先开口问道。
  “我是头一回来。九八年的时候差一点就要来了,后来没走成。”
  “也是来出差?”
  “噢,那倒不是,新加坡有一个法轮功佛学会,当时要在这儿办一个修炼心得交流会。我本来是要来参加那个会的。”
  “新加坡还有法轮功的佛学会?”李岩说。很显然他是第一次听说国外也有人修炼法轮功。
  “对。我记不太清了,可能是九六年或九七年成立的吧。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好多人都想来开这个会。但是我们知道得晚了,最终没赶上。”
  “那你们来开会,费用谁出啊?”李岩有点好奇地问。
  “当然是我们自己。你可能听到一些政府的宣传,其实我们所有的费用都是自己承担。法轮功教功和这种会议的入场卷都是免费的,如果你愿意买法轮功的书籍和磁带呢,他们也只收成本,如果不愿买,可以直接到互联网上去下载。佛学会组织这样的会议根本就是一分钱不赚。”
  “我没具体听过政府什么宣传,平时我也没时间听,就知道在打击你们。我这不是在学工商管理吗,就对经济方面比较注意,”李岩顿了一下说,“佛学会他们怎么养活自己?”
  “他们应该都是和你我一样,每天要去哪个公司上班的。业馀时间组织大家一起练练功,搞搞这样的会议。注册一个佛学会,就算合法团体了。”
  “像新加坡有多少人练,你知道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估计佛学会也不知道。”看到李岩有些疑惑的表情,我进一步解释说,“因为佛学会里的人都是自愿给大家服务的,和一般学员没有什么上下级的关系。他们都不赚钱嘛,所以就不像一个公司的经理那样可以用人事关系,工资和福利待遇卡着别人,那别人听不听他们的,愿不愿意参加他们的活动也就是每个人自己说了算。佛学会也没有花名册,每年也不收会费,当然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炼了。”
  “那佛学会每年象举行会议租礼堂什么的,总得花钱呀?”
  “对。那就是由热心的学员从自己兜儿里掏的。”
  “这可不太符合经济规律,中国哪个寺院、道观不搞旅游,帮人做点法事什么的收点儿钱。连基督教还要募捐呢。产出总得大于投入,这个事儿才有的做。他们总得图点儿什么吧?”
  “我不是学经济的,不过我也想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一回。” 我想了想说,“拿一个人开饭馆打比方,按你说,他的产出必须大于投入,饭馆儿才开得下去,但是达到产出大于投入的途径却有两条。”
  “愿闻其详。”
  “第一种途径是老板以追求利润为唯一目的,比如说一道菜成本10块钱,他恨不得将价格定到1000元,但是他不能那么定,因为订那么高就没人来吃了,所以他只能比10块钱高一点,比如订了15块钱。那么顾客呢,他们以省钱为第一目的,恨不能白吃才过瘾。但是顾客知道如果每个人都白吃的话,老板就要饿死了,而且他们自己以后也就没地儿吃饭了,所以他们付的钱必须比成本价高一些,老板才能活下去,那么他们可能愿意出11块钱,双方讨价还价后,最终价格定在了12块上。这就是双方利益均衡的结果。”我看了一眼李岩问,“可行吧?”
  “现在都这样。那第二种途径是什么?”
  “第二种途径是老板和顾客都是高尚的人。老板考虑顾客赚钱也不容易,他觉得只要稍微自己赚一点,可以维持饭店的运营就可以了,那么一道成本10块钱的菜,他就把价格定到11元。而顾客呢,他们知道老板也很辛苦,愿意多付一些钱,比如说他们愿意出15块钱,双方商量后,最终价格也定在了12块上。这也可行吧?”
  “这就是理想社会,实际不可能。”
  “咱就先甭说可能不可能,你得承认第二种途径更让人活得舒服吧?这实际就反映出道德在经济生活中的重要性。过去老字号都写‘童叟无欺,真不二价’,那就比较贴近第二种途径。虽然说现在是商品经济了,但是如果一个公司不想捞一笔就跑的话,信誉就非常重要。这可是无价的无形资产,而且积累起来还不容易。社会也是这样,一个国家信用好,和别的国家生意就好做。”
  “按你这么说,佛学会不是以赚钱为目的,宁可赔着钱也要把社会风气搞好了?”
  “不以赚钱为目的倒是真的。说到搞好社会风气呢,倒不完全是这个目的,但客观上有这个效果。如果追随‘真善忍’的人越来越多了,当然社会风气就变好了。因为法轮功讲‘真善忍’,这些人可能觉得这个原则很好,觉得引导人向善是件很有意义的事儿,就愿意付出一些。”
  “说得真够高尚的,很难!”李岩身体往后靠了一下,有些怀疑地笑着摇摇头。
  我也笑了,“我倒不觉得难,慢慢也许人会认识到,做人就应该光明正大。这对他们非常有好处。”
  “有什么好处呢?我看现在好多人除了想赚钱就是想享受,什么社会风气、个人修养他们也根本不在乎。”
  “无论是赚钱,还是享受都得有个好身体才行吧?做好人就是让身体好的一个好办法。”
  “我倒是也看过这样的文章,说做好人可以减少心理压力,有益健康什么的。”李岩同意地点点头。
  “也对。你们清华的校训这方面说得比较清楚。”
  “校训?你不是说那个什么锻炼身体,为祖国健康工作30年吧?”
  “不是这个。清华原来有个校训,叫‘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差不多,那不也是这个意思吗,勉励我们自强不息。”
  我轻轻笑了一下,“这两句话是《易经》里的。比较费解的是‘君子以自强不息’。很多人都把它理解成‘君子当自强不息’,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那你说什么意思?”
  “‘以’在古文里是‘用’的意思。应该是‘君子以之自强不息’,就是君子用了它以后就会自强不息。这里的‘之’,就是‘天行健’。直接翻译过来就是,天道的运行是最健康的,君子通过顺应这种规律,使自己变得强壮,生生不息,而不是让君子埋头苦干不松劲儿的意思。这种处世之道,在古时候几乎人人都懂,老子不是也说吗?‘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这么说倒是有点道理,”李岩沉吟了一下问我,“那你怎么知道天道运行的规律是什么呢?”
  “我觉得每个人潜在地都知道。比如过去一个人在骂坏人的时候,会说这个人是‘畜生’,实际上隐含的意思是当一个人背离了做人的规范的时候就不是人了。做人的规范,我相信是天定的,比如说仁、义、礼、智、信等等。人要真能做到这一点,可能身体就会很健康。如果能做得更好,就会超越人一般的健康程度,延年益寿还算是小层次了。所以你看涵养道德,在古人来说,是养生一个很重要的部分。”
  “我听你说来说去,好像法轮功还是挺好的嘛!”
  “对呀。‘真善忍’能不好吗?其实法轮功就是个人修炼。真正修炼是不看重个人名利地位的,只能是越来越无私,越来越与人为善。”
  “你说的修炼就是练你们的功吗?”
  “那倒不光是。我们说的炼功是‘火’ 字旁的那个炼,除了炼功还有磨炼的意思。除了‘炼’呢,还有一个‘修’,而且比‘炼’更重要。”
  “我不太明白,来给我讲讲,我也长长知识。”李岩显得很感兴趣地往前坐了一下。
  “这可是个很大的题目,从哪儿说起呢?”我眯起眼睛看了一下远处,“中国的文明从轩辕黄帝开始,到现在差不多5000年了。道家管自己的学说叫做‘黄老之学’,其中‘黄’指黄帝,‘老’指老子。民间的一些传说,象张道陵、许旌阳等等这些天师,还有八仙什么的都是属于道家修炼修成的。现在管老子叫太上老君,道家都看他的《道德经》,好像老子是道教始祖。要从人这儿的历史算,轩辕皇帝还要早于老子。换句话说,从中华民族一进入文明就是道家修炼文化。道家文化一直延续着,到明朝的时候是个高潮。现在人们打的太极拳就是那时候武当山的张三丰道长创立的,也是道家一脉。”
  “你说的修炼就是修道成仙了,是吗?”
  “说对一半儿吧。除了修道,还有修佛,佛家是另一大修炼体系。创立佛教的是释迦牟尼佛,他出生的时候是印度的一个王子,当时正是咱们的春秋时期。南北朝的时候佛教开始传入中国,唐代的时候发展得非常快,玄奘和尚去印度取经就是那个时候的事儿。后来佛教传入中国后发生了几次大的变化,现在汉地佛教和释迦牟尼传的佛法不太一样了。不过不管佛家还是道家修炼,虽然法门不同,但是修炼的过程中都要去人不好的思想,这是一切修炼方法的核心。”
  “你说的不好的思想就包括贪财,是吗?”
  “那也就是一方面吧,还有其他的,比如妒忌、虚荣、自私自利、挑拨是非等等。”
  “个人奋斗也算吗?”
  “嗨,个人奋斗,怎么说呢?现在生活状态就是这样,好像不奋斗也不行,不过真正人的生活应该是很恬淡的。如果人认为自己活着的目的本来不是为了在人中取得成就、过好日子发大财,而是要修养自己的品德,时时处处与人为善,最终达到……嗯,西方宗教叫去天国,东方叫返本归真,那么人的状态就比较正常了。”
  “那人不奋斗,社会不就没法发展了,哪会有现在的飞机、汽车、互联网啊?你不觉得这些东西给人提供了很多方便吗?”
  “是挺方便的,这个我也不否认,”我说,“历史有它的安排,人到了哪一步,应该造出什么,也都是安排好的,正常发展自然就会得到。怎么说呢?”我伸出手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下,“我记得《圣经》里记载了耶稣的一段话,大概意思是说:你看地上的小鸟,不知道为自己建谷仓,也不知道积攒财富,天父尚且养活它,何况你们是人,在天父的眼里比小鸟不知道珍贵多少倍,你们努力行善,就是在往天上积攒自己的财富。我说的意思就是,人只要努力做好,该有什么东西自然就会有什么东西。就好像中国古代,小孩儿上学学的都是四书五经,但是该有四大发明就会有的,什么祖冲之、张衡、郭守敬、僧一行都会出生,科学也可以向前发展,关键是相不相信神的……”
  “你怎么又提基督教,那是又一个修炼体系吧?”李岩似乎没有注意我后面的话。
  “基督教也是正教了,其他象天主教、犹太教也都是。”
  “你凭什么判断哪个是正教?”
  “看它教义呗。我知道正教邪教自然有一个判定的方法,我举例子说,西方宗教告诉人要忏悔。忏悔什么呀?就是干的坏事呗。比如有个人因为什么事儿一直记恨着另外一个人,后来他就看《圣经》上说‘你宽恕你的敌人,天父才能宽恕你。’ 原话记不得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那么有一天他觉得‘哎呀,我不应该记恨别人呢,’他就去教堂忏悔,说:主啊,我认识到了,我什么什么地方做错了,下回改。那你说他是不是改了这个错误就比原来好了。过两天他再看《圣经》还能发现他别的缺点,他就再忏悔再改,他不就越来越好了吗?其实那就是基督教的修炼方法。他们没有打坐,就是读《圣经》、忏悔,根本目的就是做好人,还要越来越好。”
  我看了李岩一眼接着说,“东方的宗教采用了另外的方法。比如释迦牟尼的法门,核心思想是‘戒定慧’。一出家就要受五戒:不杀生、不饮酒、不偷盗、不淫邪、不妄语,这叫沙弥戒,往上还有比丘戒、罗汉戒什么的,越往上不能做的事儿越多。说白了就是通过这种方法让你和那些事情隔绝开,慢慢地就不去想不好的事儿了。另外佛教净土宗是念佛号,每天念阿弥陀佛,最后念到除了阿弥陀佛,什么念头都不起了,也就把不好的思想放弃了。西藏密宗修炼叫‘身口意’,一开始是不做坏事,就是‘身’,然后是不说坏话,就是‘口’,最后放弃不好的思想,就是‘意’。那么道家修炼让人重德,一切修炼方法都是以提高精神境界为根本。”
  “你这些知识都是哪儿来的,是你们法轮功教的吗?”
  “掺杂着我自己的理解吧。真正的道理那就是李洪志先生的书《转法轮》里写的。我理解的还是很有限的。”
  “听你这么说,我觉得能讲出这么深的道理的人不应该是邪的呀?”李岩若有所思地说,“哦,我想起来了,镇压你们是因为你们四月份去中南海示威,是吗?”
  “你对这事儿有误会,当然也是电视里舆论宣传造成的。下达镇压命令的人对我们没有什么误会,他就是因为知道我们好才决定镇压我们的。”
  “你说什么?”李岩显然被我说的话搞糊涂了。
  “这个事儿我也是刚才跟你说的时候突然想明白的。”我深吸了口气说,“我们不是去示威的,是天津的一家杂志社先刊登了诋毁法轮功的文章,接着逮捕了去和平说明情况的功友后,我们到中央去上访,只不过人数多了一点而已。而且我们都是很和平的,没有……”
  “你们要都不去不就没事儿了?”李岩打断了我说。
  “怎么不去?他们能抓天津的学员,当然也就能抓我们。再说,所谓中南海事件是个借口。按照下达镇压命令的那个人的人品,他不镇压反而奇怪了。”
  “你是说江泽民吗?”
  “对。我想肯定是他了。这么大的事儿如果他不是全力赞成的话,也根本不可能发生。”
  “你为什么说江泽民不镇压反而奇怪呢?”
  “嗨,”我叹了口气说,“民族不幸啊!”
  李岩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停了一会儿,我说,“刚才我和你聊天就发现,你可能对现代经济挺懂行的,相对来说,修炼方面的事情就知道得少一些。要说在共产党夺取政权以前呢,中国的老百姓一直生活在儒释道三教并存的环境里,对善恶有报、修炼啊这些东西都多少知道并相信。虽然说五四以后,搞的新文化运动对儒家思想有冲击,但基本上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共产党夺取政权以后就不一样了。”
  “那倒是,” 李岩赞同地说,“共产党讲无神论嘛。”
  “问题就出在这儿了。中国五千年修炼文化已经渗透到老百姓骨子里了,共产党如果要推行它的学说,就必须打碎所有的中国传统文化。经过破四旧、文化大革命、批判孔夫子,基本上中国文化的精华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俗话说不破不立嘛,那边破掉了,这边才能立起来。但是不管怎么说,无论是老毛还是老邓,他们还是有一套自己的东西的。说理论也好,说思想也好,毛泽东选集雄文四卷,老邓有一套实用主义的哲学,江泽民有什么呀?‘三讲?’”
  李岩笑了,“别骂老江了!‘三讲’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我也笑了,“他有一天突然发现,有上亿的人在信仰有别于共产主义的学说,他能不急吗?他说的法轮功在争夺思想阵地,这话倒是没糊涂,只不过我们没有争,是大家自己用头脑判断出来的,哪个好,哪个坏。而且法轮功包含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老江肯定也明白,信法轮功的人会越来越多,他的那什么‘三讲’的破说教就越来越没人信,你说他能不急吗?前两天我看《古文观止》,里面收了一篇韩愈的文章,叫《原毁》,就是探讨一个人为什么会诋毁另外一个人。韩愈总结了两个字‘惰’和‘嫉’。一个人如果懒惰,他就不如勤奋的人,如果这个人不但懒还有妒忌心的话,那么他就会恨比他强的人,并因此诋毁他。老江自己什么都没有,心眼儿还小……”
  “老江真够傻的,如果大度一些就好了。”
  “这涉及一些政治问题,我也不想多说。另外跟他的为人也有关系。反正我们也就是希望老百姓能了解法轮功是什么,别上他的当就齐活儿。”
  “你们聊什么呢?”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匆匆接近我们。我回头一看,那位姓杨的工程师走到了身边。
  “啊,”我笑了一下,“我和李岩聊一些比较抽象的问题。”
  “我有一个实在的问题,”杨工笑着问,“白总问你们晚上去哪儿吃饭。”
  “就在机场里边儿吧。”李岩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表,“也差不过该吃晚饭了。”
  我们站起身,我拉着箱子回到白总休息的地方。